夏言很气愤,也很悲怆,可是听了王粲的一番话后,他激动的情绪,像一下子被浇灭了。
王粲的话,终于令他冷静了下来,同时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一切,显然是上头早已经计划好的,也必定是铁了心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
而他夏言,只是实行这件事里头的一道程序罢了,就算没了他,一样能有别人完成这道程序,可是……
即便他夏言告老还乡,想要躲避这件事也躲不了,就如王粲所说的,只怕锦衣卫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既然……
既然人家连八股都敢改了,难道还会在乎冤死一个礼部尚书吗?
他完全能预想到,若是不从,后果必定会极其严重,这已经不是一人获罪的问题,牵涉到了厂卫,一旦办一个图谋不轨,就是整个家族的存亡大事,这在历史大流上,不知道已经有多少血淋淋的例子。
他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可是现在,那心头的火焰一下子被水狠狠的浇了个冰冷。
他突然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如斗败了的公鸡般,半响后,叹了口气,幽幽道:“大明的气数,这是要尽了吗?”
在他看来,改了八股取士,这大明朝,只怕要完了。
接着,他却是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却显得有些悲凉,口里则道:“既然他们非要如此做,若是因此而亡了天下,那就让他亡了吧,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说什么?”
摇了摇头,看着可恶的王粲,夏言正色道:“那么,就签发吧,礼部听从旨意行事。”
邸报已出,礼部亦是开始了新科举的改制工作,万事俱备。
可当消息传出,顿时满朝哗然,朝野震动。
在这京师里,本就有许多的秀才,此时这锣鼓喧天的宣讲已经开始,各衙里,也已经张贴了各种告示,北直隶的府学、县学的学官,已经开始召集生员,宣读圣命。
事实上,在宣读之前,大家都已经得知了消息,许多的读书人被招到了学里,有人捶胸跌足,有人痛哭流涕,当然,也有不少暗中窃喜的。
这些窃喜的生员,大多已经是进学无望了,知道自己的水平欠奉,这辈子怕也没有官运了,虽是做了秀才,可心里头还是想做举人,还想考进士的,可他们却知道,这比登天还要难。
因此,不少的秀才索性开始做了别的营生,家境好的,索性就躺在家里,靠着家里养着。家境不好的,只好去私塾里做先生,又或是写一写字画兜售,还有人,则给人做了账房,有的,给人代写书信。
如今,他们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学里,心里真是感慨万千,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一辈子考不中了,早就没了指望,可是这八股改制,到底改的是什么,却还不知道,他们之所以心里窃喜,不过是因为一种看笑话的心态罢了。
而真正悲痛的,则是那些有心进步的人,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满心思都是扑在了这八股上头去,茶不思饭不想,命都拼没了,结果……现在突然间特么的八股不取士了。
这人生,还会有什么指望呢?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一干人到了明伦堂,见到了学官,学官一个个脸色苍白,这些老学官们,此刻只是垂头丧气的,甚至不敢去看那些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