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汝杰此番也比较满意。参加宴会的宁波商人已经一致同意,今后会把贸易往来的货款陆续转移到台湾银行内,这无疑是很大的一笔钱了。虽然此举很可能会得罪西北垦殖银行这种大银行,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管不了太多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年西北垦殖银行在库页岛是如何筑起壁垒挡住台湾银行开展业务的,邵汝杰可是听前辈们说过好多次了。这次拉海参崴宁波商会的账款,就当是小小地报复一下吧。
宴会另外一个给他深刻印象的,是这些商人们的见识。邵汝杰来远东不过两年时间多时间,且之前一直在热兰遮堡工作,整日接触的不是公司内部人士,便是荷兰红毛,即便几次秘密出差前往台湾岛北部的郑氏垦殖区,也是急急忙忙而去,又匆匆忙忙而返,因此与这个年代远东本地人的接触还不够深入。
去年调到海参崴港常驻后,他一半精力花在修建别墅庄园上,一半精力放在如何与政府打点关系上,这次出席宴会,严格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纯私人性质的宴会呢。所以,当与会众人酒过三巡,大谈特谈朝鲜怎样,日本如何,红毛商人如何奸诈,葡萄牙商人又如何抠门时,邵汝杰就有些动容了。甚至当其中几个谈起在吕宋的见闻时,邵汝杰直接表示了佩服,同时心里也在感慨东岸在远东经营数十年,或明或暗带来的变化确实是相当之大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习惯了航海,习惯了海洋贸易,习惯了来自外海的见闻及特产,这其实是一个观念的刷新及改变的过程。
毫无疑问,只有这样观念的刷新及改变多了,与海外的交流更密切了,人们才能真正地具有国际视野,才能真正地认识到别人的有点和长处,才能真正地与外界进行文化交融,取长补短,更进一步。邵汝杰不清楚顺国、清国那边的情况如何,但他认为应该也是具备一些有一定海外见识的人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受到官府的看重,倚为座上宾。而随着海外商品、文化和技术的不断涌入,中国大地的知识分子会走向何处,他们会怎么做,确实是一件很值得研究的事情。
回到别墅后,仆人来到书房向他汇报,几位来自日本的客人已经在客厅等候了。邵汝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也不急着去见客,而是让人上了一壶茶,一边静静品着,一边想事情。
台湾银行想直接介入日本贸易,已经很久了。自从黑水管委会成立,蓝飞担任主任之后,远东地区三大殖民贸易公司便严格划分了势力范围,再不允许过界行为。比如,东岸朝鲜公司垄断对朝贸易,东岸日本公司垄断对日贸易,台湾银行垄断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其余未明确规定的,则属于开放市场,任何人都可自由竞争。不过,对于上述明确规定了的特定市场,任何商人想要从事这方面贸易的话,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前往这三大公司申请成为代理人,也就是交钱,获得许可后方可进行贸易。
新规定同样给台湾银行留了个后门,即允许该公司在虾夷地进行贸易——作为交换,东岸日本公司可以从荷兰东印度公司手里购买粮食——因此今天前来海参崴的客人主要来自日本东北诸藩,更确切地说,是仙台藩为首的势力。
仙台藩,素来是日本强藩,伊达家也与东岸人贸易很久了,早期有铜钱贸易,后来扩展到各个方面,一度搞得很大,引起幕府不满。但对于这种强势的地方豪强,幕府虽然不怕,但也担心引起骚乱,因此只是斥责一番了事,而仙台藩也临时收紧了贸易,避避风头。
不过,贸易这种事情,岂是能压得住的?这不,还没过几年呢,东北诸藩的贸易又慢慢起来了,大量商品流入日本,流出的除了部分日本特产外,还有大量金银、铜片,让东岸日本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台湾银行眼红之下,也想直接介入贸易,因此就有了邀请人家访问海参崴的事情。
而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全权负责这边事务的邵汝杰还打算给这些日本客人们一点礼物大量产自黑水兵工厂的铠甲、刀剑、火枪乃至大炮,甚至连战马都可以有,如果日本人不嫌骑着麻烦的话。
严格地说,邵汝杰这种行为其实是很犯忌讳的。在幕府管制外悄悄做点生意也就罢了,但出口大量军火给仙台等藩,这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而更令人蛋疼的是,仙台的伊达家根本不拒绝这些军火,一点没有韬光养晦的意思,这就更让人担心了——万一幕府觉得仙台藩实力大增后影响到日本国内的势力间的平衡,而向东岸人兴师问罪,彻底断了两边的贸易,那样倒霉的可就是所有人了,东岸日本公司怕不是连杀了邵某人的心都有。
邵汝杰对此当然是嗤之以鼻的。东岸日本公司公然武装松前藩,并帮助松前正广这个魏博秋的私生子组建新军箱馆组,这事难道就不犯忌讳吗?别拿北海道是日本的化外之地来当借口,幕府真要追究起来,还是有理由惩戒他们的。当年幕府巡见使根本益三前往虾夷地明察暗访的事情才过去没多少年呢,幕府对这里的情况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松前藩至今还好好的,这就足以说明幕府并不想真正把事情闹大,真正与东岸人撕破脸。
毕竟,被大舰队围着列岛“巡游”、“围观”的事情,江户幕府也不想见到呢。真那样的话,他们的渔民没法出海捕鱼,原本非常繁盛的近海贸易(日本内部的贸易,用船走近海运输)也要大受影响,荷兰商人估计也来不了了,这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考虑到东岸海军的强势,如果他们占领近海某个岛,然后使用大量快艇封锁近海的话,日本毕竟是个岛国,很多物资还是离不开水上运输的,那样可就全都歇菜了,商业不但大受影响,就连地方上的稳定大概也会遇到困难吧。
所以,邵汝杰根本没打算顾虑太多,而是准备与仙台藩的人缔结一份非常详细、深入的贸易协定,让台湾银行的触角从此延伸到日本东北部。至于东岸日本公司的看法,就随他去吧,能咋地啊?就许你们与荷兰人争着卖武器给萨摩藩的人,不许我们与松前藩勾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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