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路了,说说生活吧,怎么样?”何源又递了一根烟给村长,说道。
“生活还过得去。我自己种了些地,每年打一些粮食,够全家吃了。余下的不多,可也够缴纳田税并从北宁县换一些糖、酒、茶、香料、布帛了。生活比不得老家,没有美味的罐头、没有新鲜的海产品、没有各种饼干点心,饭馆也尽是些村野酒家,更没有戏剧和音乐会观赏,但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这才是我的生活,我真实的生活。这个道理,在十年前我满十六岁的时候就明白了,那里不属于我,我会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就是这里了。”
“不怀念罗洽吗?那里有戏曲表演,有音乐会,有意大利来的马戏团,有各色各样的服装和食品,有会打扮的女孩,有书籍报刊,有文明社会的一切东西。你就这样来到蛮荒之地,与蚊虫蛇蚁为伍,与猛兽野人搏斗,一年到头收入也没几个,甚至钱可能都没地方花,这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吗?”何源问道。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这已经是我的生活了,我已经在这里奋斗了十年,都习惯了。”村长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的生活还算安宁。而且,粮食价格不像老家那么低,我和我妻子种了六十亩地,每年的收入也还算可以了。哦,对了,我们雇了两个可怜的意大利人帮忙,他们就吃住在柴房里,花费并不多。农闲时我养了一些蜜蜂,产出的蜂蜜还是很有市场的,甚至北宁县那边都有人过来采买,这给我增添一笔很大的收入。呵呵,说起来有些好笑,我以前养过一阵子牛,最后差点破产了。你知道的,南边潘帕平原上多的是不要钱的野牛,这些年进口关税降得很低了,这些牛大量涌入本土,农村的养牛户大面积亏损,纷纷改行养奶牛或者别的家畜了。我们这个乡就有几户,和我一批过来的,现在都在养奶牛,然后自己做一些奶酪、黄油,比养肉牛赚多了。”
“村里最近来了一些俄罗斯人吧?他们怎么样?”何源又问道。
“我们村里总共来了五户,占了大概八分之一吧。作为村长,我去过他们家里几次,说实话,都是很老实的人。听说以前在沙皇统治下,什么苦都吃过,什么活都干过,到咱们东岸来了后,又在筑路队里干了五年之久,也算是可怜人了。现在他们转正了,我也为他们高兴。这些人啊,总体来说是想努力融入我们的文化和生活的,现在他们已经不过自己的传统节日了,或者至少没公开过,没人要求他们这么做,但他们就这么做了。啊,对了,这可能有正教在我们国家还不是合法宗教有关吧?总之,他们现在已经在过我们的节日了,像端午、中秋、春节什么的,他们也一起过,我们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什么。他们中有的人把自己的家人从俄罗斯接来了,花了很多钱,据我观察,那些不大的小孩与我们的孩子玩在一起,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像个俄罗斯人了,估计再过个十年八年,你就很难区分他们到底是在东岸出生的还是俄罗斯出生的了,这可真是奇妙。”听到何源的文化,村长想了一会后,才回忆着说道:“不过如果他们的人数再多一点的话,我就不确定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你知道的,人一旦多了,他们就会抱团,这就有了问题。”
“很棒的一席谈话,林村长,你给我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这对我今后的政策实施有极强的参考意义。马上内陆地区就要迎来新一轮的开发热潮了,我想我现在已经了解了一点拓荒者们的生活以及苦楚,我会在今后的工作中着重注意这一点的,会在政策方面予以一定的倾斜,以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何源站起身握了握林村长的手,说道:“同时你也给我在民族问题上提了个醒,我想我会更谨慎地安排移民目的地了。我们国家的主题文化是华夏文化,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外来人口若想更好地生活,就必须要先融入我们的文化,尤其是他们的孩子。当然宗教问题也是重中之重,来自俄罗斯、意大利、奥斯曼的移民的很多文化都是根植于宗教之中的,让他们没法过集体的宗教生活,就能让他们丢失大部分的文化特征,这一点确实是同化的利器。”
“再见了,林村长,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何源挥了挥手,让手下将一箱蜜糖水果罐头、几盒麦乳精和两袋烟丝送给他做礼物,然后便翻身骑上马,朝下一个目标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