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叫王九的辅兵其实就是附近村里的民夫,因为战争而被征集过来的。其实你不用奇怪,历史上两军拉锯区说是打成一片白地,但那不是真的寸草不生,还是有一些居民生活着的,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当地坚持着。更别说,像毛家口这样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的地方了。清军来的时候,全家老小往船上一跑,然后直接走远了,等战争结束后再度返回,日子也就这样艰难地维持了下来,眼前这个王九便是如此。
“祖宗坟庐都在这里呢,不忍轻去。”年轻时候也去外面闯荡过的王九叹了声气,闷声闷气地说道:“再说,这走又能走哪去呢?我两个儿子都在都指挥使(党金堂)手下扛枪吃饭,我一个糟老头子去江南也没啥意思,不如在这赖活着了。”
张小毛听了也叹气。他是南边监利县里面的人,原本跟着一茶叶商人扛活,无奈监利县直面清军兵锋,经商形势并不好,商人挣不到钱,干脆渡江南去到岳州城(巴陵县)去发展了。张小毛生计无着,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县里应征当了大头兵,然后被调动了毛家口寨这边,至今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时间内,毛家口寨总体并不太平。许是因为左营入川大杀四方的缘故,清军襄阳大营在湖北前线发起了一连串的攻势(江西一带也有策应攻势),吸引了包括前营、中营在内的大量人马。
清军的这种攻势,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一打就是两年多,也是让人感到惊异。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想看到湖北的大量军队被轻轻松松西调,然后加入到四川的战局中去吧,所以一直努力进行着牵制作战。不过现在这种牵制性的作战看起来也要到头了,一是因为四川战局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形势大为明朗,清军龟缩川北一带,败局已定,没必要再在第二战场死命支援了;第二呢,长期在湖北一线进攻,虽然打几个月歇几个月的,但总体来看消耗也很大,无论是兵员、粮食还是物资,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急需休整和补充。
因此,综合以上两个因素,清廷估计很快就会停止这种无意义的且对双方都是消耗巨大的攻势了。接下来,如果他们有心的话,应该会想办法在江西一带寻求突破,毕竟那边没有连绵不绝的堡垒,攻起来会更顺手一些——当然张小毛并不清楚的是,东岸人的南方开拓队政府早就与清国签署和平协议,双方已经正式划完了界,且开始了互市贸易,清国杭州大营方面可就能抽出相当军队支援南京大营,使其有更多的军队西进,屯驻到清国江南省与顺国江西省的边界地带,伺机发起攻击。
“留着就继续留着吧,估计苦日子也快过去了,接下来应该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期吧。”干了一会之后,张小毛也累了,于是找了个相对干爽的地方坐了下来,喘着气说道:“前阵子在寨里吃饭,我有幸见到了指挥使大人,依稀听他提到,说鞑子那边在北方的麻烦可也不少呢。我当时在给指挥使大人杀羊,离得有些远,没听得很清楚,总之意思就是清国西北一带有边患,压力很大,不得不在咱们这片停战。嗯,指挥使大人也是听都指挥使大人说的,他也没个准,但我琢磨着这不像是假的。所以,王九啊,再熬一阵子啊,苦日子就都过去了哇。”
“那样最好不过了。”王九依旧在地上忙活着。他刚才在一具尸体身上找到了半串铜钱,张小毛示意他悄悄收起来,因此这会积极性比较高,一点也不嫌累地将一具号衣被扒下来的清军尸体叠上了大车——清军号衣虽然没什么大用,顺国控制区内无法公然穿着,但拿回去拆开来用作他途,或者给破损的衣被缝缝补补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因此按照惯例都是要扒下来的,清军尸体基本都是赤条条地被焚烧。
“张头,其实你说得没错,我觉得是真的。”又忙活了一阵后,王九也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只听他说道:“最近好多人都说,那些打仗打得最凶的陕西崽子们不见了,或者即便见到也少多了。我想啊,鞑子的陕甘绿营一贯能打能拼,勇悍无比,咱们这边野战遇上总是很吃力。这些人,总不是全被消灭了吧?应该也没人能做到这事吧?所以,这些人应该是被调走了!以前我觉着他们是去了川中了,可现在听张头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觉着他们都回了陕西老家了,防备那什么边患吧?”
其实正如张小毛、王九二人所说,最近半年来清军确实在借着作战的机会,频繁调整前线的兵力配备和布置,并分批次将大量能征善战的陕甘绿营调回了西北,防备蒙古人可能带来的骚扰。要知道,随着噶尔丹消化南疆和卫拉特蒙古诸部的动作越来越快,现在他能抽出来东进的兵马也越来越多。
根据清廷自己的统计,最近三年以来,噶尔丹及其仆从军已经五次侵入河西走廊一带,虽然都被严阵以待的清军逼退,双方也没有发生什么交火,但事态已经无疑已经较为严重了,由不得北京的康熙皇帝不重视。
更何况,噶尔丹这厮在蒙古草原上的渗透才更令他们头疼呢,因为这有动摇其“满蒙一体”的立国根基的危险。因此,出于种种考虑,满清朝廷还是决定,要尽快从军事和政治两方面着手,消灭噶尔丹的威胁。
而要做到这一点,大量的兵马使必不可少的!要知道在茫茫大漠之上,往往上百里渺无人烟,想要堵住噶尔丹的精骑,你就得动员是他数量好几倍的步骑来围剿(历史上就是如此),否则怕是围不住他的骑兵。而从这一点来考虑的话,暂停在南方的攻势,抽调人马北上应对卫拉特蒙古的威胁,似乎就成了清廷必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