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7年8月30日,在与登莱开拓队政府就一系列的有关胶烟线铁路的细节问题展开几轮磋商后,公司副总裁终于难得有了几天休息时间,因此他便带上了几位随从,与烟台方面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五六个精锐骑兵一起,沿着规划中的铁路线向南行去,打算实地看一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以便对未来铁路的盈利预期做到心中有数。
当然了,像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交给底下人去办。不过徐向东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自己亲力亲为地好,特别是像考察铁路沿线风土人情这种重要事情。如果没时间也就罢了,可以交给信得过的手下人办理,可如果你有时间且相对充裕,那么去沿线重要节点走一走、看一看,也是应有之意。
出了烟台离得最近的就是福山县了。这个县面积不大(废话,县域面积生生被烟台扯去一大块,县城都被迫南迁了),但人口却不少,虽然多年来始终有大量人口流入烟台、宁海州、莱阳(由政府组织,去莱阳种地)等地,但仍然保持在八万人上下的样子,已经超过明末户籍黄册上的人口了,由此可见一斑。
旧的福山县城在当年清军入寇期间被夷为平地,后来东岸人在烟台南偏东二十多公里的地方修建了新城,作为福山县的所在地,规划中的胶烟线铁路就在新城城西、大沽夹河的东岸向南而行,而徐向东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也正是在大沽夹河东岸。
由于铁路修建的缘故,此时的大沽夹河上时不时地出现一些摇橹船。这些船不大的船舱内多放着枕木、石子等建筑材料,有时候也载运了一些从外洋运来的咸鱼(多为大马哈鱼),看样子是为铁路建设工地服务的——与胶州港那边一样,烟台、福山等地的铁路线比较好确定,因此土地平整工作进行较早,目前已经进入到了中后期,有些地方(比如烟台县境内)已经可以开始铺设铁轨了。
“西南边那座不大不小的山是百洞山脉里的狮子峰,与狮子峰遥相对应的,是昆嵛山。在这两山之间,有一片还算平坦的谷地,其中一半属于福山县,一半属于栖霞县。”登莱开拓队辖下政务厅厅长、前司法系统元老之一的姜南齐之子姜云帆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向东身后,轻声向他介绍着福山县的地理、风物、人情。
“这些年来,经历过地震、旱灾、蝗灾的轮番洗礼,福山县的农业生产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交通地区本来就山多地少,土壤质地也不如西面的莱阳、掖县、平度州一带,因此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大县。不过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呈一个半圆形包围着狭小的烟台县的福山(只在东侧海边留了一个小口子给宁海州),多年来依托烟台取得了非常良好的发展势头。”挥手大概指了四周后,姜云帆继续介绍道:“烟台驻扎了很多军队,同样也有大量的民政机构、商业机构,官员、商人、技术员的数量众多。他们长期居住于寸土寸金的烟台,但由于烟台范围狭小,因此其子女们长大成人后多数只能到邻近的福山县定居,因此很是带动了福山一带的不动产行业的繁荣。”
“这些人涌入福山后,开始经营各种产业,其中有为烟台枪械修理厂生产各种零部件的(使用脚踏或水力机床),有为烟台港提供包括木桶、帆布、缆绳、索具在内的一切小玩意的,有位养马岛工坊做配套服务的,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从事农业活动的,为烟台县这座消费型城市提供各类农产品。说起来徐副总裁您可能有些不相信,在本土尚未大规模普及的农业合作社制度,现在已经在福山、烟台两县的很多地方展开了,且多是一些农业经营者,以生产瓜果菜蔬、饲养牲畜、培育花卉为主,主要的消费市场可以说就是烟台了。”姜云帆说道:“他们的生活,总体上来说还是相对不错的,看,前面那个不大的村庄就是了。徐副总裁,我想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在得到徐向东的首肯后,一行人牵着马儿,越过了一片苹果树林,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小村内。村头一户人家似乎是赶大车的手艺人,因为他家那半截墙圈着的院子内停放着一辆有着四个轮子的东式马车,一个男人正在车前走来走去,似乎在修理什么。
因为下午在别处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院子内的女主人给院子内的一个铁质三脚架上插了一块松明并点燃了起来,因为他的丈夫看样子要连夜修理损坏的大车,也许明天有一单无法推掉的业务必须要完成——松明应当是附近山里产的,是民间常见的照明工具,不算贵但也不是很便宜,手艺人的家庭能够消费得起这种东西,确实也不奇怪,更何况福山这种地方并不算很贫穷。
徐向东等人的到来惊动了村舍内的男女主人,不过在搞清楚他们的来意后,男主人还是将徐向东等人放进了院子里,并在徐向东的询问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徐向东坐在女主人端来的一张小板凳上,问道。这个男主人看样子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刚才听他说有个兄弟在烟台县当警察,是袭了他已经病逝的父亲的职位,可惜他因为与兄弟关系不睦,因此分家时胡乱拿了一些家财,到福山县生活了,如今看来还马马虎虎。
“差不多六七元的样子吧,好的时候能有八元甚至十元,少的时候只有四五块。”年轻的车把式用毛巾擦了擦手,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这个收入不错了,比当兵的收入都不差了。”徐向东立刻赞道:“南边桃村的登莱新军第四师在招大头兵,一个月也不过四块钱军饷罢了,你比他们都强,比得上那些老兵班长们了,甚至还要更多(当然这是在没考虑战利品分红的情况下)。”
徐向东其实早就发现这个车把式的生活状况应当还算可以。你看,院子里的铁质三脚架仅仅是为了充当烛台一类的物事,这在清国是不可想象的,甚至在登莱的贫穷山地农村也是不可想象的;他刚才擦手时用的是白毛巾,而这只有烟台县才有生产,售价虽然谈不上多贵,可能够消费使用这种棉纺织品本身就是一种收入和身份的证明。换做清国或登莱的山民们,可能也就在自己的破麻布衣服上随意擦几下了,谁会花钱买毛巾呢?那只会被老人们骂作败家子,是不可能有这种消费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