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俄大草原的气候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了。
因为在伊斯坦布尔耽搁了太长的时间,导致黑海北部封冻,李晴一行人的船只与一艘同行的威尼斯桨帆船,在驶抵布尔加斯后便无奈地停了下来。短暂的商议过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船上所载的橄榄油、无核葡萄干、葡萄酒等扎金索斯岛特产变卖一空,然后购买了一些食水、马匹,通过关系雇佣了几十名保加利亚人充当护卫,便朝卡吉贝伊港而去了。
穿行在奥斯曼帝国鲁米利地区(包括今土耳其欧洲部分、保加利亚全部、罗马尼亚一部、希腊一部,是奥斯曼帝国直属领地的精华部分)、仆从国摩尔达维亚的感觉说实话并不是非常美好。虽然他们雇佣了数十名精明能干的保加利亚骑手,虽然他们一路上动用了许多场面上的关系,但这仍然不能称之为一次愉快的旅行——艰难的道路、匮乏的补给、糟糕的安全形势(尤其是最近很是动乱的摩尔达维亚),无一不在威胁着众人的安全。
尤其对李晴这类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他真是后悔死了当初在布尔加斯时不停劝阻,坚持要走陆路。当时他一心想要在冬季就赶到克里米亚汗国的都城贝克奇萨莱,与新任的赛里木·格莱大汗敲定一些商务方面的细节,只不过如今看来,他过于低估了一路上的艰难困苦,高估了养尊处优的自己对恶劣环境的忍受力,因此他现在觉得简直就是在找罪受,还不如当初就窝在布尔加斯过冬算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懊悔已是无用,李晴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众人一起,冒着风雪继续前行,朝第一个目的地卡吉贝伊而去。好在他李某人身份尊贵,一路上众人都竭尽所能地进行照顾,因此在于1月底(1672年)抵达卡吉贝伊时,他虽然脸色较差,但身体仍然是健康的,运气还算不错。
卡吉贝伊港是一个不大的港口城市,已经位于克里米亚汗国的边缘地带了,再往南便是摩尔达维亚大公的领地。虽然克里米亚大汗与摩尔达维亚大公同为奥斯曼苏丹的臣子,但说到底仍然是两个不同的国家,边境地区的冲突也是少不了的,因此这里的治安形势并不太好,除了重兵守卫的城市以外。
卡吉贝伊城的人口并不多,大概有一万多的样子,以鞑靼人为主,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土耳其人、摩尔达维亚人、瓦拉几亚人、乌克兰人、威尼斯人。不过若是你再算上郊区很多庄园内的农奴的话,那么这个民族成分可就复杂了,因为就连他们的主人(鞑靼封建主)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庄园内的奴隶到底来自何方。
“公允地说,从皈依了伊斯兰教的月即别汗开始,历代克里米亚大汗对基督徒还是相当宽容的。他们允许我们——当然也包含我所憎恨的、卑劣的熱那亚人——在各自的辖区内建立教堂,举行宗教活动,正如他们的历任大汗宽容对待境内的基督徒居民一样(少数获得自由后的原奴隶,一般都是在战争中立下了军功)。”已经被执政官宫殿正式任命为卡吉贝伊商站最高领导人的阿尔贝托·莫罗西尼站在被命名为圣马可大教堂的建筑顶楼,看着远方城市内的星星灯火,说道:“虽然沙里亚法取代了成吉思汗法典,但终究是草原民族建立起来的国家,对宗教方面的重视始终不如他们的宗主国奥斯曼帝国啊。”
威尼斯人的聚居区位于城郊近海的一块土地上,大概有上千人的样子,规模相当不小,其中大约两百人是军人,负责整个“威尼斯城”的安危。他们防备的对象主要是游荡在草原上的马匪,以及对他们抱有一定敌意的穆斯林保守势力——这并不是开玩笑,当年月即别汗之子札尼别与卡法城的熱那亚人发生冲突,两次率领大军围城,都被据守卡法的熱那亚人顽强击退,同时海岸线也被意大利人的舰队封锁,蒙古人被迫妥协,继续同意熱那亚人在被赶走的顿河河口地区重新建立殖民地和商站。
威尼斯人在卡吉贝伊的据点与当初熱那亚人卡法城差不多,都是位于海上交通便利的河口附近,城寨也都较为坚固,同样有一定数量的守卫军人。不过,阿尔贝托·卡吉贝伊也清楚,现在不是三百年前了,先不说本国的舰队进入黑海会引起多大的外交纠纷,就单说进行了多年所谓“现代化改革”的克里米亚汗国军队,战斗力就比当年的金帐汗国要强上不少。至少,他们手头有着许多从东岸人那里买来的大炮,用来轰击威尼斯人的据点应该问题不大,而这其实也是格莱大汗浑不在意威尼斯人和熱那亚人将商站修得像个堡垒一样的最主要原因吧。
当然了,商站修得坚固,并不代表着意大利佬们要搞事。相反,他们恐怕是最希望与鞑靼人平安相处的群体了,盖因克里米亚汗国有他们赖以生存所需的粮食,但却未必一定需要他们运来的商品,故一旦冲突渐起,粮食贸易断绝,那么他们这些商站设立的意义也就少了大半,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坚守了。就如同克里特岛战争一样,威尼斯人若是能够想到奥斯曼帝国竟然“持之以恒”地进攻了24年,那么他们在一开始说不定就割地求和了,压根不会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打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我们必须引导克里米亚汗国坚持这种宽容的风格。我听说,他们的宗主国奥斯曼帝国近些年宗教势力大涨,乌里玛们的社会地位、影响力与日俱增,这对异教徒——包括我们和该国境内的基督徒居民们——来说,都是一种很不幸的事情,入境时受到歧视、商业受到若有若无的压制,这一切真实太糟糕了,我在伊斯坦布尔时深有体会。”李晴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一边轻轻搅拌着,一边说道。
“你要是个天主教徒就好了,特使先生,和你交谈真实愉快。”阿尔贝托·莫罗西尼转身凝视着李晴,轻声叹息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们都是理智的商人。我信奉主,你信奉天尊,但我们并没有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而试图攻击对方,这就足够了。好吧,说点别的,最近有很多托庇于奥斯曼大贵族的亚美尼亚或犹太商人来到黑海,开始在这里大力销售布匹,其中大部分是各色呢绒,少部分才是丝绸和棉布。贵国在哈吉港(塞瓦斯托波尔)设有固定商站,应该早就听说过这件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