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爵焉能看不出荆可栋的不以为然之色,一时间也挠了头,他既收了如此诚意的礼物,若让人家不尽兴而归,就好像是自己理亏了一般。可是如果将父亲的用兵计划告诉此人,那就是泄露机密,左右思量间让他好生为难。良久之后,这位徐小公爷竟一咬牙,“如此,你看这样可好。”
他将那幅苏东坡真迹从身旁的架子上拿了下来递给荆可栋,“这幅字你先拿回去,若我说的话靠谱,你便再送来。反之,你就收好,我也没有脸再收……”
徐文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笑的有些牵强,一只右手又是在那幅字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松了开来。如此一来反而将荆可栋弄得不好意思了,心道这徐小公爷虽然有些纨绔的模样,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如果自己今日将礼物拿了回去,岂非让人戳尽了脊梁骨?
奈何徐文爵虽然面有不舍,可态度却坚决的异乎寻常,根本不容许荆可栋推脱,一意坚持让荆可栋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荆可栋再三推脱,徐小公爷竟大有翻脸的架势 ……
荆可栋捧了字画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天底下哪有这般送礼的路数?自己这事若传扬开去,真是羞于在南京为官了。只心里没有底,一颗心很快有转移到了对自己身家的忧虑上来,可细细想来他想要的是什么呢?无非是想知道魏国公是否出兵,而求个安心。但就实际而言,他是否预先知情,事实都是已经有了定数,不是他个人所能改变的。现在的问题所在是,他想花钱买个心里有数都无门无路。
次日一早,荆可栋特地去了军营查探情况,谁知今日京城竟各门紧闭,打听了一阵才得知这是巡抚衙门下的令,不知将有何动作。荆可栋的心里腾起了希望,莫不是魏国公大军已经出发了?但向守门的军卒打听,却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失魂落魄的沿路返回。
半路上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抬头一瞧竟是南京兵部侍郎高宏图。
“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啊!”
两人是旧相识,只是对方升官的速度却远胜于荆可栋,人家已经是兵部侍郎,他却还是个小小的给事中。而且南京兵部尚书之位一直空缺,实际上便由高宏图这个侍郎一把抓了。
荆可栋听得出高宏图语带揶揄,便苦笑道:“高兄莫取笑小弟了,小弟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晓,身家性命都搭在了安庆,若朝廷守不住安庆,这一世辛苦就,就尽付东流了。”
高宏图不但没有安慰之辞,反而继续揶揄道:“钱财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但声名却是立身之根本。荆兄做的事好糊涂啊!”
“糊涂?”
高宏图眼见着荆可栋一脸的莫名,便面有恨铁不成钢之色。
“敢问你,你昨夜可曾送礼与徐小公爷?”
荆可栋点点头,一颗心却莫名的揪紧了,莫不是昨夜的事传扬开去了吧。高宏图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送礼也就送了,不过是千百两银子的出入,你,你却又要了回来,现在可成了城中笑柄了!”
高宏图面露急色,正是真心流露,荆可栋一阵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日方始相信。
“唉,得了,还有公事在身,不能和你多做耽搁,有话回头再说吧!”高宏图刚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也别四处请托了,据我所知,各家都抢着要这份功劳呢,徐小公爷说的不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说道这里,荆可栋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咱们能南直隶有魏国公,有张阁老,有镇虏侯,万没有学那些宵小,玩什么失而复得的把戏。这些人身上的爵位功勋还少吗?他们只怕出了大乱子呢,这么浅显的道理,荆兄却专门去丢了个大人,让,让我如何说你好了!”
这一番话让荆可栋汗颜不已,只好点头称是,说自己是关心则乱,毕竟全部身家都投在了安庆的买卖上,若是安庆失守他半升继续将分文不剩。
高宏图只说自己不多耽搁,却又低声问道:“知道镇虏侯的来历吗?崇祯十一年那次满清入寇,就是在他的手里吃了大亏,活捉皇太极长子豪格,斩杀代善之子岳乐,去岁又大败流贼,他头上的爵位可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你想想这样的人是易与之辈吗?”
说完这一番话,高宏图才真正的不再耽搁,上了马带着从人去了。荆可栋安心不少,可没等到家,心里又患得患失起来。连史部堂这样带兵多年与黄梅贼打了多年交道的人都兵败如山倒了,万一魏国公也吃了败仗,这可如何是好?更别提张阁老和那个镇虏侯了。中原剿贼的杨阁部何等样人,还不是拿李自成没有办法吗?除了开封、洛阳几座大城,想打下哪个来,便能打下哪个,一个小小的安庆又能守的几日?万一援兵被打败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这样,他到了家中以后,却是坐卧不安,越想越觉得前路无望,可是不想束手待毙,又无能为力。就在这时,仆役来报,外面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让他走,都什么时候了……”
“老爷……”
那杂役却面露迟疑之色,荆可栋看着心里就是一阵腻歪,家丁仆役的猫腻他也知道一些,有人求见若是给通传的这些人送了门包,他们自然会找各种理由说项,不但他府里如此,就连首辅府邸的家丁也同样如此。心下立时就是一阵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