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被强行送回了凤阳城,当淮安军抵达凤阳城时,李信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组织全城军民以极为隆重的仪式欢迎总兵以及亲兵马队入城。至于孙之杰的大军则如三卫军主力一般选在城东驻扎。
孙之杰没料到凤阳城内竟然安排了这一手漂亮的好戏,初时还不自信的以为或许是迎接某位大人物的到来,直到典礼官唱出了孙之杰的官职名姓后,才确信这的的确确就是在迎接自己。凯乐高奏,炮响连连,在礼官的引导下,孙之杰欣然入城,入了东城门之后,眼前又是霍然一亮,百姓军民竟是齐齐夹道相迎,热烈的欢呼之声直透云霄。这等情形,只怕多少人为官一世也没机会亲眼得见吧。
隐隐间,孙之杰便忍不住窃喜,直将自己当作了解围凤阳的大英雄,坦然接受了这种超规格又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因为这等欢迎的场面非得阖城官员通力合作不可,眼前场面也当然便是众议之后的结果了,受之又何必有愧?
孙之杰不知道的是,这盛大的欢迎场面全是李信与何腾蛟一番奔走之后的结果。如此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孙之杰区区一个小总兵,更深层的原因是凤阳经过数次变故之后,城中军心民心已经落到了谷底,为了重新激发起军民士气,便产生了这次盛况空前的欢迎仪式。
淮安总兵的亲兵马队一个个盔明甲亮,雄赳赳,气昂昂,一派骄兵悍将子气,倒也将凤阳城中军民唬的一愣愣的,纷纷夸赞感叹,如此军威自天启朝以来今日终于再得一见。
断续听了民众们的高声议论,孙之杰自是得意到了极点,虽然这殊荣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天上掉下馅饼,又岂有不接着的道理?与之相反,夹在亲兵马队里的凤阳巡抚朱大典却又是另一番心境。
眼看着阖城军民正在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着这位与凤阳守城一战没甚关系的总兵,心里不由得大骂百姓们瞎了眼睛,他几次都想跳出来声言他朱大典才是凤阳守城一战的最大功臣,如果没有他,你们一个个现在早就成了流贼裹挟的丧家之犬,哪里还会如此从容的站在这里?
但是,朱大典没有勇气站出来,因为他是被孙之杰以逃兵的名义押解回来的,短短的十余里距离,孙之杰走了整整一天。期间与凤阳城李信的几次公文交涉,孙之杰也毫不隐瞒的让他看了。孙之杰如此所为当然没安好心,这些公文往来里主要一点就是如何处置朱大典。这方面李信看起来也算厚道,只说朱大典毕竟是朝廷封疆大吏,虽然又弃地私逃的嫌疑,却不可慢待,只宜软禁形迹,带回凤阳再报与朝廷听凭处置。
孙之杰初时也对李信稍有疑虑,怕是两人龃龉火并才惹出的这些事端,但见李信的一番表态全然都是一派公心模样,便疑虑尽去。至于贺一龙的处境就没那么好了,李信直言此人乃是战犯,须受大明国法处置,必须锁拿入城。
几封公文里对朱大典与贺一龙两人的处置建议截然不同,但孙之杰却不得不佩服李信的心机,表面上他对朱大典极为宽厚,擅离治所之地,就算报上去,朝廷也顶多是申斥一番算罢。可朱大典的麻烦却是与贺一龙易装结伴而走,而贺一龙又是革左五营五大贼首之一,李信公文中明言此寮招安是假,多行不轨,将其锁拿进城,就是将此人将贼首看待。
那么,问题来了。朱大典身为一方封疆大吏,与流寇贼手结伴私逃,这意味着什么,就算三岁稚龄童子也想的明白。也由此,孙之杰收起了对这位鼎鼎大名的镇虏侯的轻视之心,反而还极力的配合起此人的各种建议。就说处置那贺一龙,孙之杰的锁拿可不是简单的控制其行为,百斤的锁链镣铐乃是用大锤硬生生的砸实到手脚之上,即是根本没有钥匙可解,若想再除下来只怕没有数日之功,很难不伤及手脚骨肉而安然拿得下来。同时,又为了防止贺一龙乱说乱话,这孙之杰也颇为费心,用了一个类似马嚼子一般的东西,直接锁到他头脸之上,如此便连话都说不出来。
眼见着贺一龙如此惨况,朱大典心惊不已,便立时收起了对此人的求情之心。
朱大典混在亲兵马队里身穿也是普通军卒的衣衫,还不甚显眼。贺一龙便恰与之相反了,在亲兵队伍的末尾,孙之杰特意安排了一匹战马强拉着此人,其身后则绑了一块长长的木牌,上书七个血红的大字,“流寇贼首贺一龙”!
随着马队过去,夹道相迎的军民们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以战马前来的身负锁具之人,不过识字的人不多,便指指点点纷纷猜测着这人的身份。终于人群里有识字的指着贺一龙身后的木牌牌,以一种极为激动的语气念道:“流寇贼首贺一龙……”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便有失控的架势。革左五营在围了凤阳之前半年间,已经有一部人马由湖广河南交界处的英霍山流窜过来,为患已久。革左五营几个大贼首的名号,自然也在凤阳民间恶贯满盈。
听说这被战马牵拉之人乃是恶贯满盈的五大贼周之一贺一龙,率先反应过来的百姓们便冲他扔石块,吐口水,甚至有人还当众啊了屎尿,以草叶包裹砸了过去。一时之间,贺一龙便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人人皆喊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