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莫再激动,有甚想法吩咐就是,儿子敢不从命!”
老人咳嗽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双眼紧闭,又缓了一阵,才徐徐开口,声音却是比之前还要弱了许多。
“让你多读读书你就是不听,当年卫国吕氏一介商人,凭什么能封侯拜相?”
黄胜心下不耐烦,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父亲是老糊涂了吗,还有心情讲故事,但又不得不回答,只好犹疑的道:“父亲是说奇货可居的典故?”
老人鼻孔里挤出了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冷哼,眼皮骤然睁开,干枯如树枝一般的老手突然台了起来,手指虚划着。
“岂不闻吕氏倾尽家财,才换来了子楚的倾囊相授,我儿如此器局,是要将那奇货……咳……咳……奇货……拱手让人吗?”这一声说罢,就像是最后的呐喊一般,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气力,树枝般的老手又颓然跌落在床榻之上。
黄胜不笨也不傻,老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陡然间惭愧的汗如雨下。父亲没有老糊涂,他在燃烧最后的生命,来指点黄家今后的命运走向。
一种使命感在黄胜的心头油然而生,鼻子突然泛起了酸,眼前模糊一片,他的手搭在那正迅速流失热量的老手上,心中默念着,黄胜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就在田复珍与郭师爷一筹莫展的时刻,城中富户乡绅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纷纷同意随三卫军北上,而且无条件同意李信烧城毁城的计划。
这让两个人莫名其妙,但形势迫在眉睫,已经不是深究其中因由的时候,只要城中百姓们同意随军北上,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与此同时,李信亦没闲着,三千战兵与五千辅兵已经集合完毕,火油等易燃之物也都准备好了,只等城中百姓上路,便要一把火将代州城付之一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李信突然得着报信,黄家的掌舵人黄永发竟然去世了。这可给李信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死者为大,古人最重视孝道,黄胜若是执意不走,恐怕这撤退的计划又得横生枝节。
此前黄胜在暗中使过一些小动作李信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完全配合起来。就算退一万步,黄家的掌舵人还是黄妸的父亲,一旦处理不好,又如何对得起对他一往情深的黄妸?
李信顿觉头大如斗,说不得要去做黄胜这公子哥的思想工作,事急从权,只好携带了老人遗体先北上再说。
谁知黄胜却主动来见李信了,身旁还扶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大帅,我黄家不能拖了后腿,家父生前有言,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信惊诧异常,这黄家大公子性格直率,一向对三卫军颇有微辞,对他这一镇的大帅也从不假以辞色。今儿转了性,恐怕都是棺中老人的功劳。于是,整束衣冠,来到老人棺椁之前,郑重的深深一揖到地。李信身后的诸位得力干将也一一上前行礼。
至此,撤退已成定局。在黄胜的担保下,城中百姓放弃了大部分家财,仓促出城。到了第二日黎明,代州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李信亦带着三卫军将火油火药等易燃物点燃之后撤了出来。
浩浩荡荡绵延十数里的队伍走出十数里,身后远处浓烟冲天,李信回头遥望,心下唏嘘不已。但是,留给流贼的将士一片废墟,他们什么都得不到,没有人口,没有补给。
果然,流贼大军后脚赶到代州之时被眼前场景彻底惊傻了,流贼大将气急败坏,没有代州城的粮食补给,他拿什么供应大军去进攻那紫荆关?在得知三卫军护着满城百姓仓皇北逃的消息之后,流贼大军决定尾随追击,流贼们认定了队伍中有他们急需的军粮。
代州百姓们拖家带口,行军速度极慢,刚刚过了胡峪口李信就已经直觉不妙,通过游骑的侦查,他已经得知了流贼大军的动向,毕竟距离流贼大军太近了,很难说流贼不在气急败坏之下进行追击报复。
于是让黄胜与田复珍一道去催促百姓们尽快速度,一面将陆九的骑兵营派出去,一面又令战兵放慢行军速度,由两列行军纵队变幻为多列纵队,以便在敌人突然袭击之时,能够快速的转换为战斗队形,组成方阵。
张石头带着掷弹兵营主动留在了队伍最后的位置,掷弹兵营虽然在名义上是三卫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却从未经历过实战的检验。因此,他主动留在最后,便是要为掷弹兵营争一口气。
可李信如何能舍得让三卫军的精锐轻易的就去当了炮灰?过了不久,只见后方尘土飞扬,马蹄踏地之声急促而又响亮,一路北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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