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淀北边这处坡地果真是藏身的好地方,与安州近在咫尺却不到脚下绝难发现,快马去高阳一夜便可奔个来回。与多尔衮公开信往来几日,讨价还价,就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李信现在正操心另外一件事。豪格的左手大拇指被剁了下来,伤口有点感染。
他正叮嘱着军卒们如何给他换药裹伤,“这布条必须要用沸水煮半个时辰,记得吗……裹伤的布条用久了会滋生细菌,要 记得每天一换…”不厌其烦的叮嘱,不是因为他多么紧张在意豪格,而是这手中的奇货可别因为大拇指上感染的伤口死掉。他现在有点后悔让陆九剁下豪格的大拇指,随便找个鞑子的顶替不就得了吗,但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豪格龇牙咧嘴,疼的满脸煞白。跟在李信身后的陆九实在看不下去了,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因为点伤口娘们兮兮的,丢不丢人?”
豪格咬着牙关,回敬道:“十指连心,只怕轮到将军时还不如本王呢。”
正斗嘴的功夫,一骑快马驰回营地,“与那多尔衮送公开信的斥候回来了,十三哥你说,那鞑子能同意撤军吗?”
陆九显然对此不抱希望,那得多天真的人为了救个人就把军撤了?当年英宗皇帝被蒙古人俘虏了去,大明朝廷也没服过软要去换人呢!多尔衮应不是个糊涂人,做不出这档子事来。
只听豪格冷冷一声嗤笑。
“指望多尔衮为本王撤军?他巴不得本王早点死呢!”
这一声反驳带着极大的怨气,李信颇感意外,陆九忍不住道:“好歹他也是你十四叔,谁能巴望自己侄子死得早?”
“不巴望我死?不巴望我死?你们以为就能那么容易抓住我吗?”
豪格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嗓音因此变的高亢而尖厉。陆九讥诮他:“你若不偷你十四叔的女人何至于此?”
“多尔衮便是算准了这点!他只是没料到你这南蛮奴能烧了他的大营,哈……哈哈……”
豪格表情有些癫狂,许是身份地位上突然的转变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压抑多天的情绪今日终于发泄出来。历史上,豪格和多尔衮不和李信是知道的,但多尔衮也不止于此吧,这毕竟是豪格一厢情愿的想法。
“禀教习,鞑子头要求与您会面,还要见那鞑子王……”
……
“十四哥果真要撤军?”
多铎风尘仆仆,刚从蠡县回来,就听到多尔衮打算从高阳撤军的消息,也顾不上歇息直接奔中军大帐而来,见了多尔衮劈头便问。
“当然撤军,你没见外面大军已经开始整肃营盘了吗?”
多铎从多尔衮口中确认之后,再也忍不住一腔怒火,抬腿便将面前的几案踹翻。
“如此撤军,连日来死在高阳城下的甲士们又该作何想法?”
拜音图、谭泰、图赖等诸将都在,眼见两兄弟就要干起来,谁也不拉着,而是一个个低着头告声罪,纷纷离去。事实上,多铎这个炮筒子也只有多尔衮能受得了,其他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众将退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远远的看着,支起耳朵听着,这两兄弟又要如何吵架。但许久也没有预想中的动静出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多铎耷拉着脑袋,从中军大帐中走了出来。大伙纷纷称奇,多尔衮这回是用什么方法把他这兄弟制服了呢?
奇怪归奇怪,撤军的行程一点不能耽搁。
谭泰冷眼旁观。
“你说这多尔衮肚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虫子,真想剖开来瞧瞧,他不是最恨肃王么?今儿如何转了性?昨儿他去会那南蛮奴也不知究竟见着肃王没?”
“做好自己的本分吧,静看他如何救回肃王。”
拜音图声音发冷,多尔衮显然对他们还是深有戒备,这次撤军的路线图都是由多尔衮的心腹图尔格亲自制定和执行,他们这些人到时候听指挥就可以,完全没有参与得份。
这也是拜音图觉得最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觉得多尔衮一定有什么事情瞒了他们。
直到次日黎明,大军开拔,图尔格全权负责行军事宜,多尔衮则与多铎带着五千骑兵直本北方而去。直过了安州,来到白洋淀北部的约定地点,除了白茫茫一片的苍茫大地与枯黄的芦苇,周围不见半个人影。
“十四哥,咱们不是被骗了吧?”
多铎警觉的看着随风摇摆的枯黄芦苇,仿佛里面随时都可能冲出伏兵来。但多尔衮的目光已经落在远处的一处坡地之上。
“轰……”
原本平静的景色被突起的炮声打破,炮弹落在距离多尔衮不足百米的地方,向前飞驰弹射,溅起无数冰雪碎渣,在阳光下闪出数不清的光晕,竟带着异样的美感。
巨响惊得战马四蹄乱刨,不停的打着象鼻。
“中计了,十四哥快撤,多铎断后掩护!”
岂料多尔衮却笑道:“十五弟勿须多虑,咱们离那坡地足有三里,这段距离,便是红衣大炮也是极限了,何况他们还拖不动红夷大炮,刚才那一炮不过是凑巧罢了!”
果真,接下来又是一炮像是在为多尔衮的话做注脚一般,落在了他们几十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