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馆的另一处宅院中,真定方的几个使者如坐针毡,而起因不仅是南朝方面的冷落,却是刚刚飞骑进入驿馆的南朝信使,尤其是其还高呼着‘定州大捷,敌将张珪授首’,让他们大惊失色。
“得之,可看过是张万户的印信无疑?”王思廉见瞻思进来,声音带着颤抖急问道。
“先生,吾确认过南朝信使带回的纛旗正是张万户的将旗,而印信距离较远看不大清,但其中确有大汗所授虎符金牌无疑!”瞻思回禀道。
“王翰林这是怎么回事?张万户可是保州军的张珪!”刘因看其紧张的样子问道。
“正是,张万户自保州率军增援真定,在定州中伏殒命!”王思廉嘴角抽了两下道。
“这便是汝途中所言的变数?”刘因好像明白了什么,口气有些不善地质问道。
“静修先生,王翰林并非是有意欺瞒,而是其中……”陈孚见其尴尬,连忙打圆场道。
“背信弃义!”刘因不待其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道,“南朝突然冷淡,吾还以为其是恃强凌弱,而今才知是汝等以请降为名掩饰用兵之实,此岂是我辈所为,史公又将吾等至于何地,咳咳……”
“静修勿要动气,兵至诡道也,虚虚实实,哪能以常理度之!”质问之下,王思廉也被弄得极为难堪,涨红着脸道。
“对、对,王翰林所言正是,两国交兵生死攸关之际,用些手段也是不得已。静修也不必如此苛责,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啊!”陈孚也赶紧附和道。
“呵呵,尔等用的真是好计谋!”刘因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声,干笑两声不无揶揄地道,“前时我们与南朝大谈仁义德行,当下却又将龌龊之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真让吾大开眼界。而如今保州军战败,张珪阵亡,南朝就将大举攻城,彼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一切全拜诸君所赐!”
“这……”几个人听了更为难堪,形势变化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谁知道号称名将的张珪如此不堪,数万大军连真定都没有走到就败亡于途中。
“诸位先生,当下并非是讨论孰是孰非的时候,而是如何能劝阻南朝对真定用兵的问题啊!”瞻思年岁最小,本轮不到他插嘴,但几个人争执不下,离题越来越远,压压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提醒道。
“是啊,今日期限已至,与南朝的谈判却没有任何进展,只怕此战难以避免了!”瞻思的话终于让众人回到了现实,王思廉叹口气道。
“唉,暗中调兵之事败露,南朝只怕要归罪于我等,今日能否平安回城都未可知啊!”陈孚知道自己的南人身份与其他几个人还有不同,下场只怕更惨,拿他们祭旗自己都是首选,脸色极为难看地道。
“不能放弃,现在尚未过午,我们仍要争取与南朝达成和议,否则怎对得起城中十万军民!”刘因确是要坚持道。
“呵呵……静修先生,南朝官员仅露了个面便走了,只剩下我们又如何谈,与谁谈!”陈孚左右看看堂上连个杂役都没有,又指指桌上早已凉透的半杯残茶苦笑道。
“半日时间?!”王思廉听罢暗笑其天真,摇摇头道,“静修有所不知,两国间谈判哪个不是旷日持久,数年才能达成协议也不是没有。且即便南朝肯与我们商议,与相关官员谈罢,也要呈请上官审阅,再呈给主官批转给中枢,经堂议后才能到御前。而我方也需将商议情况回报,剔除有异议的条款,重新商议,再逐层奏报,其中哪道程序快则也需要数日,半日时间……!”
“是啊,静修先生未曾入仕,不知其中的规矩,半日达成协议绝无可能!”陈孚也觉其是异想天开,就算请降不需朝廷准许,降者也得要争取些利益,且对方能否答应也要商议,经层层批复,刘因只是个书呆子自然难以明白其中的艰难和繁琐。
“如此……如此,我们便直接面见南朝皇帝,与其商谈,便省去了其中种种程序!”刘因愣了下,突然想起南朝皇帝御驾亲征,现下就驻跸驿馆之中,转而兴奋地道。
“静修先生,南朝皇帝是相见就能见到吗?即便是他国使节觐见也要层层上禀,得皇帝御准才行。而我等虽有些微名,在其眼中也不过如草芥一般,岂肯答应我们即刻觐见!”王思廉简直对其无语了,但当下也只能按捺着性子解释道。
“此事涉及数万军民的性命,终归要试一试才知,岂能因为有难就心生怯意!”刘因想了片刻,分析了其中利弊,坚定地道。
“静修先生,还要慎重,吾等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而当下因为保州军之事已经将其激怒,此时若是求请觐见,吾等岂有命在!”陈孚苦口婆心的欲劝其打消这个念头道。
“勿庵说的不错,此时并非求请觐见南朝皇帝的时候,且史公的意图尚不明确,吾等亦无决断是战是降之权!”王思廉也不同意其的作法道。
“真定的降战吾等无法决定,但是吾可以劝谏南朝皇帝勿要在城破之时滥杀无辜,保全百姓的性命。”刘因摆手示意其他人勿要再劝,整整衣冠道,“吾身为圣贤弟子,当为民请命,何惜此身。”
“静修……”陈孚想要再劝,但看其坚毅的神色,话终究没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