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枋得没想到陛下来了个所答非所问,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走,想想也是皇帝辛辛苦苦写的方案,啪的被个门下小官给驳回,感觉肯定不大好。思索片刻道:“臣以为其按章程办事并无不妥,与制度无关,而武后因此迁怒,擅杀臣下,可谓昏聩。”
“叠山先生以为武后昏聩,进而擅杀。可一旦朝中出现权臣弄权,如我朝蔡京之流的奸佞之臣,其总领中书门下事,便可随意封驳皇帝的旨意,那将如何呢?皇帝只能任其为之吗!”赵昺反问道。
“臣以为若是奸佞弄权,皇帝当然可以予以惩治,将其撤换,另用贤臣……”谢枋得答道,可他也觉得自己的回答显得苍白无力,缺乏底气。
这也是因为他同样经历过大宋的至暗时刻,先有丁大中,又有贾似道,后有陈宜中。他们初期也算是一时才俊,但往往篡得相位后就开始任用私人,打击异己,进而独揽大权,把持朝政。而皇帝对此却无能为力,甚至发生了陈宜中弃行朝‘出走’的事件,险些葬送了大宋朝。
“陛下与君直所言皆不错,君明臣贤缺一不可,而一方过于强势,都会使得朝廷失衡,动乱丛生。因而如何做,还需详加考量,吾以为皇帝之权不可轻去。”王应麟一听这要弄顶了,下边就没法继续了,连忙从中调和,试图岔开这个敏感的话题。
“臣思虑不周,陛下赎罪。”谢枋得也忙施礼道。他没想到小皇帝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暗道下来说话要更加谨慎。
“所谓道理不辨不明,我们君臣私下间说话,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及。如若皆顺着朕的意思,岂不是无趣,也难以明辨是非。而朕也非圣贤,行事也需臣僚们的辅佐,否则天下事皆归于朕,累死也无法一一解决!”赵昺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又指指一旁案上盈尺厚的公文笑道。
“陛下所言极是。”谢枋得施礼道,“《外储说右下》曰: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纲之网。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正是此理。”
“叠山先生此言不假,朕是深有体会。在琼州之时,地狭人稀,尚能勉力应付。收复江南,入主临安后,公事日杂,已经穷于应付,片刻不得闲。而此次北伐,事务更加繁琐,虽有诸位从旁辅佐,却也应接不暇,困顿不堪!”赵昺连连摇头苦笑道。
他明白中国传统的政治结构是三个层次:君、臣、民。其中的君,代表决策系统。臣,作为官僚机构的运行者,代表行政系统。民,是代表广大受统治管理的民众。这三者的关系,是君王通过官吏来管理民众,以使整个社会生活得以有效运行,故其行政管理结构是君管臣,臣管民。
一旦打破这个结构,由皇帝直管民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而赵昺加强皇权的同时,就必须接过诸多的事务。那么中间层也要事事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执行,这就给皇帝造成了沉重的负担,若是没有一副好体格加上清醒的头脑,还真是难以做到,而长此以往,他自觉也得像雍正一样累死在公案上。
“陛下之辛劳,臣过去尚难体会,而此次随扈北伐,臣却深有所感。”王应麟见陛下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也是暗松口气言道,“北伐之中,陛下不仅要运筹帷幄,谋划战事,还要时时处理公文,每每深夜尚不得就寝。而紧急之时,更是难得片刻休息。臣以前自觉公事勤勉,而今却是为之汗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