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撤下后,赵葭却留了下来,当只要他与赵无恤两人君臣相对时,他终于敢将席上没机会说的话说出来了。
“君上,臣有一些肺腑之言要说,请君上恕罪!”
“说吧。”赵无恤径自坐下,也让侍从给赵葭赐座,他却是不肯坐,下拜后,嘴巴像机关枪一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自从九年前夫差在鲁、宋大败,带着残兵败卒退回江东后,南方的形势便完全调转了过来。楚国与越国结为同盟,联合攻吴,而我赵国则坐山观虎斗。那楚国白公王孙胜和越君勾践并非凡俗之辈,不但勤修内政,水攻陆战也一直打得吴国节节败退。”
“黄池之会后,眼看吴国有些支撑不住,君上还陆续放了一些吴人俘虏回去,并向吴国输送了一些军中淘汰的兵器、甲胄甚至是粮秣,换取吴地的铜锡。”
“赵国的扶助让吴国缓了一口气,夫差对越国楚国发动了数次反攻,奈何国力已疲,上游地势也被占光,偶尔有一些小胜,却对大局影响不大。”
“臣等奉命驻扎钟离,保护蔡国,监视楚国,使其不敢冒犯淮北,但君上也勒令我军不能妄动。毕竟君上那几年正在伐齐、休养生息。之后又有伐中山、伐东胡之役。可是现如今,四海晏齐,正是插手南方的好机会,君上却将臣调了回来……”
赵无恤最初时一言不发,等他说完后,才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不是说今日家宴,国事明日朝会再谈么?”
“赵国乃君上之国,对于赵氏而言,国事也是家事,臣从小性子急,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学宫里出来的人,别样都好,我最不喜的就是这喜欢偷换概念的狡辩。”赵无恤笑骂着指了指赵葭,说道:“汝小子这是在抱怨,抱怨寡人不让你呆在南方,主持南征之事,错过了立功成为封君的机会,对否?”
赵葭被看穿了,心里一颤,连道:“臣不敢……”
“你还不敢?连秦国的岐山之阳都敢孤军去闯,试问赵国除了柳下越外,谁的胆子还有你大?”
赵无恤则冷笑道:“别看江淮这几年打的热闹,但要论对赵国的重要程度,上郡也不亚于淮北。这些年上郡白翟比较安分,是故没什么战事,但是作为监视秦国、义渠的第一线,岂能没有猛将戍守?邮成一走,军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对西线军务了如指掌,还有谁能比我家的千里驹,更让秦国人害怕?”
当年赵葭百骑入岐阳,烧其城邑,留书而去,使得整个雍都都深受震惊,那余威致今还在,赵无恤希望赵葭能够回到他熟悉的战场,至于淮北,他已经起用了回到赵国的邢敖代替赵葭的职务。
“上郡之重要,臣岂能不知,但是君上。”赵葭虽然知道上郡司马的爵禄比钟离校尉要高,但他对赵无恤这个时候将他从淮水调回来有一些疑虑,有些着急地说道:”吴国已经丢光了门户,今年入冬时,楚国横绝大江,越国也再次进入五湖地区,姑苏残城一座,即将被包围。吴国奄奄一息,或许撑不过明年了……”
“你的意思是,要乘着三虎疲惫,赵国横插一杠,让楚、越灭吴不成?”
“正是!若是乘势夺取楚国淮南群舒,则更好不过。”
赵无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小滋扰牵制可以,但举国之战却不可行。南方作战不同于北方,骑兵几乎无用武之地,而赵国的水军,依然无法与楚越匹敌,就算在淮南打败了楚国人,依然只能对着大江望江兴叹,看着越国灭吴。”
赵无恤有些无奈,虽然他已经让赵广德、言偃等人在淮北经营数年,但依然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的南方作战,通过种种手段,能把楚越灭吴的时间延后这么多年,已经很不错了。
更何况,比起去帮吴国强行续命,中原还有另一处更加甜美香脆的蛋糕等着他撷取。
“寡人便对你直说了罢。”
赵无恤道:“在你去上郡赴任之前,还要替寡人做一件事。”
“不知君上有何吩咐?”感觉有仗可以打,赵葭顿时心喜,现在赵氏的宗亲,就差比较年轻的他没有封地了,本来他已经看上了淮南,却被赵无恤调了回来……
“开春后,汝帅步骑三万,下虎牢,临孟津,兵逼洛阳!”
“这……君上莫不是要……”纵然赵葭胆子极大,却也大吃一惊!
赵无恤露出了一丝笑:“不错,寡人刚接到消息,成周的周王,已经活不到明年春天了……天子下堂,寡人身为伯主,少不了要去奔丧,并效仿周公,扶持孤弱,摄天下之政!“
大国间的角逐,是全方位的,不能只死死盯着一个地方,就在楚人白公胜为了灭吴全力联合越国,猛攻江淮之际,赵无恤却已经定下了一个小目标:边边角角就让宵小们争去吧,周失其鹿,寡人先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