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赵无恤强行迁都铜鞮,引发山川震动了吧?
或许是赵无恤专擅晋权,终于让上天不满了吧?
就算他矢口否认,按照惯例,执政者也要对灾殃负责啊,若是在从前,应该由晋侯下诏,命令赵无恤背锅卸任。
不过现在赵氏独大,可没人敢让他交出执政之位,或者还政于晋侯。魏曼多也只是想把引发灾祸的罪责引到赵氏头上,让治下民众恨赵氏去,别恨自己。
魏曼多做戏做足,他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韩、赵二卿,说先前他一心祭拜苍天,使得天降甘霖,说明是有效的。如今当设坛祭拜如初,赵无恤身为执政,应该做出表率,出面请国君在铜鞮举办祭祀田祖之神的大典,并于各地修建神蝗庙,祭祀神蝗,让它们早点离境,让百姓少受些苦……
……
“卿大夫执政烦苛,则旱之,鱼螺变为蝗……”
长子城外,赵无恤读完魏曼多的书信,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冷笑了一声。
他接到太原的飞鸽传书后,立刻启程前往长子郡,只可惜蝗虫的速度比他快,等他来到这里时,只见蝗虫正在铺天盖地飞翔着,咬啮着,吞噬着。飞过之处,寸草不留,天光地净。
长子郡全境受灾,赵无恤来到这里后,急报像是雨点一般飞来,各县都向他报告本县的蝗群阵势有多大,已经飞到了什么地方,受灾的乡里有几许,仿佛是在报告战火已燃烧到何处……
紧张之余,赵无恤竟还接到了魏曼多不怀好意的嫁祸信,顿时气极反笑。
这是一场虫与人的生死之战,而那些无所作为,还修建什么神蝗庙来讨好虫子的人,简直是人类的叛徒!耻辱!
他对旁人抱怨道:“这满地的蝗虫卵又不是看不见,螽虫是鱼螺变的,这种说法也有人信?”
一旁的子夏笑道:“都邑里的人平常不会去到乡野草泽里,更不会像学宫里那些格物致知的学子一样盯着蝗虫,从雌雄交合,到产卵,再到孵化为幼虫,最后变为若虫的整个过程,故而信者十之七八。”
赵无恤大摇其头,说道:“魏卿是个明白人,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这是要高举‘执政失德,天降灾异’的大旗,让全晋国的人都恨我啊。既转移了领地内矛盾,又报复了赵氏囤积粮食的做法……不,若是民间真的认为是我引发了灾殃,到时候我还得出粮平息民愤,真是高明。”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既然他魏曼多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子夏猜不透赵无恤打算对魏氏做什么,但从去年知灾不报、又囤积粮食,将琅琊盐引入中原市场来看,赵上卿对魏氏早有图谋。魏曼多倒是老谋深算,已经觉察到了,这次利用灾情向赵无恤施压,也是一种试探手段吧。
但更紧要的,还是要如何治灾,蝗灾不比旱灾,此前并无治理成功的先例。倒是赵氏领地广阔,长子受灾,还可以移别处的粮食来救济,但眼睁睁地看着蝗虫过境,也不是办法啊。
“如何做?”赵无恤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魏氏跪在鬼神面前祈求,寄希望于“以德治妖”,还提议他这个“罪魁祸首”应沐浴更衣,去神蝗庙里斋戒谢罪,蝗虫自会在地上趴着不动,最终远离而去。
这当然是没什么卵用的,赵无恤决定,他要让自己成为百姓祈求信赖的对象。
他要带给他们希望,率领他们齐心协力,用人力战胜天灾!
至少,他不会对一群害虫卑躬屈膝!
这是作为人,尤其是后世来人最起码的骄傲!
他们所在的这片田间受灾严重,蝗虫遮天蔽日,赵无恤随手抓了一下便逮到了一只蝗虫。它个头不大不小,有力的腿不断乱蹬,挣扎不已。
“蝼蚁尚且偷生,但尔想活,百姓也想活!”
赵无恤蹬着瞪着这只蝗虫看了整整三秒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惊人的举动。
他猛地将蝗虫的头除去,扔到嘴里吞了下去。
“尔食余百姓五谷,如食余之肺腑,余食尔血肉方能解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