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训从没在企业里上过班, 等罗斯投资的内部系统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无数的选项卡写着韩训看得懂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功能。
传说中高效率的工作程序, 复杂程度已经超乎了他这个文盲的想象。
助理小姐完全是业界精英, 她声音温柔的讲解整个流程，指导韩训点开了属于他的工作界面。
结果……满屏幕都是邀请函、洽谈邮件，只看标题都很不想点进去。
他心里顿时充满焦躁，这么可怕的数据化管理, 难怪徐思淼总是不爱上班，天天都想旷工。
韩训皱着眉戳开这些工作邀请，看到了公式化的信件格式。
“尊敬的韩老师”“亲爱的韩编剧”千篇一律的开头，全是发给他的邮件和电子函，直接由罗斯投资管理员分发到了他的账号上。
不管他们写什么, 韩训肯定是想拒绝的。
他每天写剧本的时间都不够，怎么可能去参加这些一看就非常可怕的访谈、娱乐节目。
即使他常常身处娱乐圈风暴中心，也只是一个编剧而已。
并没有走到台前供人观赏的打算。
然而，刘冶却站在旁边，看着这些发函单位，提起建议来。
“韩老师, 其实《天天星奇》这个项目可以去一下, 时间短, 观众互动强，节目组编导我认识, 挺熟的。”
既然是刘冶熟人, 韩训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韩训一考虑, 刘冶就话多。
他说“《对话》也不错啊，资历老、格调高，文鹤山、郑雪松都去过，韩老师你上一次台，以后就是编剧界大佬级人物了。”
“麻烦。”韩训拒绝得果断，他又不需要什么名气。
“《故事钟声》呢，专门邀请作家、编剧的访谈，上一期请的剧作家艾想，网上反应不错，我朋友就在节目组里。”
刘冶有朋友在，韩训想立刻拒绝还是犹豫了片刻。
自从发现韩训会因为自己说“有熟人、有朋友”而犹豫，刘冶的交友范围瞬间扩大，完美覆盖了所有他认为有利于韩训形象的节目。
当韩训洋洋洒洒拒绝了二十来个访谈、采访、合作之后，代办界面里竟然还有十份合作邀请函。
韩训数了数，全是刘冶的熟人项目。
“刘哥你朋友真不少。”
“那是。”顶尖制作人格外骄傲，“不然我这二十多年不都白混了嘛。”
原本韩训打算留下一两个刘冶关系户，算是回报这位敬职敬责给徐思淼收拾烂摊子的制片人了。
结果，十个这么多，完美超出预期，韩训瞬间回归冷漠冷血冷清的脾气，说道“刘哥你朋友这么多，挑个关系最好的吧，我就只上他的节目。”
十选一，刘冶心想幸好韩训没有当面叫他挑，不然他能被这群朋友徒手撕碎，控诉多年友谊喂了狗，你竟帮别人不帮我。
刘冶笑了笑，说道“韩老师，多上节目对你有好处。现在是粉丝经济，大到明星，小到网红，全都靠粉丝吃饭，别人都恨不得多点曝光率，创造点额外的经济价值。你又何必藏在幕后，让你的粉丝们望眼欲穿呢。再说了，毕竟你是罗斯投资的老板娘，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帮罗斯投资挽回形象嘛。”
“老板什么？”韩训抬眼瞥他。
“老板的编剧。”刘冶嘿嘿一声，白牙笑得亮锃锃，“毕竟徐总之前50亿倒卖安格斯影视，对罗斯投资的股价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股价跌了？”
韩训心里一片了然，徐思淼这么玩自己的公司，早晚出事，他写剧本的，对商战、股价有基本的了解。
难怪刘冶一直在推荐他上节目，可能是想靠他挽回一点儿股民们对罗斯投资的失望情绪。
50亿啊，就这么买了一个只有一位编剧的空壳影视公司，估计罗斯投资上上下下都觉得自己顶头上司丹尼尔罗斯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草包。
然而，在韩训为大公司发展深感惋惜，哂笑徐思淼玩脱了的时候，刘冶语气平静的说道“不，涨了。当时是我们当月第一次大涨吧，后续几次涨幅都没有那时候来得迅猛，毕竟罗斯投资股值基础高，要出现这种大幅度的涨势不太容易。所以我觉得韩老师，你以后多参加一下访谈，说不定还能再涨涨。”
韩训……
他好像从安格斯影视的吉祥物，突然变成了罗斯投资的吉祥物，为什么股民朋友如此不理智，难道他们觉得50亿很值？
韩训没法理解股市狂徒，如果换他是手持罗斯投资股票的小股东，看到丹尼尔罗斯连续烧钱疑似荒淫无度戏诸侯，他只会想疯狂抛售，免得赔得血本无辜。
韩训的手指蠢蠢欲动，随时都要把剩余十个项目全部拒绝。
刘冶惋惜不已，再三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位对名利毫不在乎的编剧，想想罗斯投资万千勤劳工作的普通员工，他们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起早贪黑，怀揣着梦想和希望，以为自己获得了一份幸福的工作，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失业，公司会不会破产，随时能够看到顶层大boss做出英明的决定，带领他们奔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但是，突然有一天——”刘冶语重心长，眼神严肃的说道，“这位英明神武的大boss被美色迷瞎了双眼，向一些冷僻、没有实用性的项目投资了大量的金钱，只因为你喜欢。他还花50亿跟人争风吃醋，买下了你的合同，只因为他喜欢。如此不顾外人的眼光，违背了市场正常规律的交易，虽然引来了短暂的跟风买入，但是，有理智的人都会想——值得吗？这种感情用事仗着有钱，不顾财富是勤劳员工勤苦赚来的boss，值得这些普通人继续追随，继续付出，继续不需要担心明天公司会不会破产，自己会不会失业吗？”
刘冶皱着眉，仿佛有重托交给韩训，“韩老师，你要为了罗斯投资万千普通人而努力出镜，给股东朋友们多一点信心啊。”
这样的假设与韩训小股东的想法完全一致。
果然，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
哪怕韩训把徐思淼嫌弃到死，也无法在两个人绑在一条船上之后，躲在50亿背后逍遥自在。
突然，韩训眼前的邀请函变得沉重起来。
就在刘冶认真讲述罗斯员工生活不易的时候，又有五份新消息投递过来。
每一条消息背后，都是勤劳刻苦的普通人。
为了一份微薄的薪水努力工作，一转眼还要看到自家公司最有话语权的董事长，美色迷心乱花钱。
于是，被人乱花钱买回来的韩训，灵魂里充满了负罪感，顺便，还充满了对徐思淼谴责。
好好的董事长不做，非要当戏精！
有业内金牌制作人亲自指导，韩训的行程顿时就塞得满满的。
他一边处理，一边听刘冶说“这个好，去参加”“这个不行，拒绝掉”。
挑三拣四之后，韩训终于精挑细选出六个名气与质量兼具的节目，占据了他接下来大半个月的时间。
然而，属于他的内部系统里，还在继续进消息。
之前已经拒绝掉的邀请函，经过工作人员的回复，邀请方仍不死心，持续不断的提高合作条件。
刘冶看了看，说道“韩老师，要不然我们多拒绝两次，看他们能开多少片酬吧？”
韩训视金钱如数据，对这种无聊游戏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说“刘哥你是工作不忙闹着好玩吗，不行了，我就参加这几个，剩下的全都拒绝了。”
刘冶笑出声，“韩老师，你不为了罗斯投资勤勤恳恳的员工们……”
“不了。”韩训面无表情，瞟了一眼系统界面上的“全选”，点了下去，“我会回去帮他们转达明天不想失业的单纯愿望的。”
点击全选，烦恼一扫而空。
韩训长舒一口气，只需要盯着页面刷刷刷的弹出绿色的成功√号，就能结束今天的行程，回去收拾徐思淼了。
“嗯？”刘冶看着系统页面一片绿油油，忽然问道，“韩老师，你为什么全同意了？”
“啊？”韩训没能理解他的话，“我拒绝了啊。”
刘冶指着满屏绿色，提醒道“你写的同意，韩老师！”
今天的罗斯投资特别热闹，罗斯内部a里各大讨论组都在头像狂闪，讨论着韩训到访的事情。
“韩训的皮肤真的好白啊！和刘总站在一起简直白八度！”
“羡慕死这种晒不黑的男人了，我天天r、o、skii都没法这么白。”
“因为人家有爱情的滋润啊，之前是徐思淼宠着，现在又有boss疼爱，羡慕不来。”
“渣男退散！颜控者祝他今晚加班！”
“不用祝了，今晚肯定加班，我看到lili去顶楼了，boss又不在，一定是韩老师来处理他那一堆邀请函。”
“还好吧，韩老师发过来的回复全是回绝，看起来根本不打算参加节目。”
“处理完了？”
“回绝就那一套模板，还不用跟对方谈价，当然处理完了。”
“当boss的男人真好啊，我墙头都没收到过这么多通告，果然长得美的男人事业路才宽。”
“叫你墙头多读书吧，韩老师这是有才华。”
“illian，跟我们说说韩老师都拒了哪些节目，让我们嫉妒嫉妒呀。
“illian？”
“诶，illian呢？”
刚刚还在炫耀不会加班的illian，正在和全组同事迅速回复所有的发函方。
韩老师同意参加节目！一共十六项邀约！采访时间重复的都有！
一分钟前根本不忙，还能上a聊天，一分钟后脚不沾地，还必须按照组长要求列一份时间表，立刻就要。
这可是boss助理亲自交待必须妥善办好的工作，韩训的行程重要性等同于boss！
没有直面过董事长助理苛刻要求的人，根本不明白那双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多么可怕，叩叩叩的声音急切的靠近，进门第一句话绝对是——
“刚才发来的回函，你们都做了吗？！”
“ucg星光栏目组占线、十五专访正在发回洽谈合同，还有六个节目的时间有冲突，我们正在做时间表——illian！”
埋头复制粘贴拉好时间表的illian点击发送，抬头就说“时间表发到你a上了，lili姐！”
助理的表情向来淡定从容，经常会在他们完成一切工作之后，满意的点头赞许道“很好”。
此时此刻，她却诧异的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
只会被助理嫌弃太慢，耽误boss行程的小组，第一次被评价太快。
“怎么了？”组长问道。
助理收起一脸崩溃诧异，气定神闲的说“没有，我会请示韩老师，再告诉你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组长点点头，“那你记得让韩老师看看时间表，六个节目有时间冲突，但是对方节目组表示可以为了韩老师调整，具体的条件正在发过来。”
助理一语不发，踏着高跟鞋叩叩叩的快速离场。
韩训和刘冶办公室里听到刚才批量同意的所有节目，已经全部回函完毕之后，都露出了一脸震惊的神情。
刘冶啧啧称奇，“我知道你们办事效率高，居然这么高的吗？”
“……这才，最多十分钟吧。”韩训拿到助理打印出来的时间表，盯着上面齐刷刷的节目名字和时间，怀疑徐思淼偷偷养了一群超级ai。
助理说“boss和艾玛夫人的时间观念很强，毕竟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慢慢等待后台出行程，所以董事长系统发下去的工作，经常要求两三分钟内给他们回复，就算没法敲定行程，也要确定下一次谈判的日期。本来我考虑到韩老师的回函比较多，电话联系不上的情况下，直接下楼告诉他们回绝掉应该来得及，但是这项工作比起boss平时安排的事项来说简单太多了，所以……对不起。”
面对助理的真诚道歉，韩训只能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当时刘冶嘻嘻哈哈的给他解释，全选这个按键大家都没有，只有董事长系统有，是专门设计给董事长这样的大忙人，批量同意决策项目的高级权限，所以他只要按下去，必定批量同意，不需要经过后台确认，自动填入“已审阅，同意”回复，发给后台。
韩训还不以为然，等到助理从楼下忙完，才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件事，麻烦她处理一下。
结果助理神情诧异，一边打电话一边跑下楼，带回来了一张列满了十六个节目的时间表。
于是，韩训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一流企业的工作效率。
徐思淼能够在悠闲翘班之后，轻松处理工作，多亏了背后强大的助理团队。
所有层层审批推到徐思淼面前的工作，他一律同意，然后助理团列出合理的行程，将时间表制作出来，让他考虑怎么协调时间冲突的工作。
徐思淼的话，当时是派出七大部门经理，轮流出面，他只需要在办公室处理相关事务，顺便召集董事会，会上解决问题。
可是，韩训不能。
这些访谈、交流会、见面会，根本没法请替身。
他皱着眉，看着时间表觉得无比头痛，“我自己去回绝这些甲方吧……”
“韩老师。”语重心长的刘冶又出现了，“如果你答应了对方，又反悔说不去了，业内风评不太好啊。现在你不是孤身一人了，就算不为徐总想想，也为罗斯投资百万勤劳员工的未来想一想，他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复对方ok可以没问题，结果你又无情的说道刚才是你按错了不小心同意的。你是著名编剧，甲方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下一次谈合作，甲方绝对指名道姓的说，你们罗斯投资呀，言而无信呀，上次那个韩老师——”
“行了。”韩训打断他，“……我去。”
《晨昏线捕手》全国院线热映同时，韩训多方采访活动同步宣传。
韩老师参加你问我答。
韩老师参加天天星奇。
韩老师出席粉丝见面会。
韩老师受邀名家面对面。
网友们几乎每天都能在网上刷出韩训的消息，那些经常邀请当红明星、导演的节目组，竟然邀请了韩老师！
以前韩学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终于成真了。
韩训仿佛一改曾经的低调，想通了似的，慢慢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准备迎接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