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初被人带走的时候, 眼睛一直盯着书案旁边的博古架上,那个古铜色的匣子。
他没挣扎, 只是默默地任由几个侍卫绑了绳子,在一堆宫女的注视中,与沈穗穗擦肩而过。
赵胤拽着她的胳膊,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如此紧张。哪怕他什么都不做, 沈穗穗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去拼命,去反抗, 根本就是徒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绑走, 晚娘在旁边有些愕然, 她手里还拿了一件男子外衫, 还是上回与韩初玩笑, 说要给他做夏衣的料子。没想到衣服做好了, 人却被带走了。
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沈穗穗看了眼赵胤, 那一眼却叫他觉得浑身寒毛耸立,他张嘴, 方要安慰,却听到沈穗穗冷冷的说道。
“你答应我的事呢为什么不去做,赵胤,为什么不去做!为什么不早点送他出去!”
晚娘支开那些宫女,将门掩上,赵胤松开手, 表情有些凝重。
“你为他与我吵架,动怒。穗穗,我是你的丈夫,你为了一个花匠跟我生气。我是答应过你,不为难他,可是错不在我,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非要闯进东宫,埋下祸根。就算今天不是沈心怜将他攀咬出来,将来有一天也会被其他人发现。你以为宫里的人都是什么,他们比谁都精,稍有些风吹草动,能把你连人带骨头啃的干干净净。”
赵胤负气不去碰她,却又不得的跺了脚,跟自己动怒。
“你骗我。”
赵胤叹了口气,从背后环住沈穗穗的腰,压住脾气,好言好语的劝解,“穗穗,我没有,至少我想过,有一天送他出宫。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还好是他,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我......”
“那你救他。”
沈穗穗转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韩初绝对不能死。而现在唯一有能力去跟皇上周旋的人,也就只有赵胤。
“谁都救不了他。”
赵胤低头,沈穗穗那双眼睛瞬间涌起的情绪千变万化,如同风起云涌,骤然停歇,她垂下眼眸,低声道。
“我累了,你去忙吧。”
冯安候在殿外有些时候了,沈穗穗瞧见他数次张望,脚步在原地转了许多圈。若非事情紧急,依照冯安的性子,绝技不会这般失礼。
几乎前后脚,周小婉进殿的时候,赵胤的影子刚刚从月门那处隐没。她穿了身浓烈的红衣,丹唇涂抹的妖艳魅惑,一双秋泓微微瞥了眼沈穗穗,十指纤纤撩起前怀的烟纱茶花,柔声化雨宛若千百风情,丝丝入骨,只叫人觉得头皮发麻,骨头酥软。
“韩初因为你被抓了,你不要去救他”
极为自信的挑衅,周小婉的口气显然意味着对此事的极端看法,她挑了把椅子坐下,行为举止没有半分章法。
“在东宫,你得尊称我一声太子妃。在我让你坐下之前,你得跪着行礼。还有,周良媛,我清秋殿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外人能品头论道的,至于他,且不说是不是因为我被抓,就算他是为了我,那也是他愿意的。
周良媛,我这般解释,你可明白”
沈穗穗向来不喜欢被人要挟,她着急不代表别人可以随意指责。
“如此看来,韩初定然在你那甚少提到我。”
“不是甚少,是从未。”
沈穗穗回到主座,脑中开始盘算周小婉过来的真正意图。
周小婉倒也没生气,纤细的手指撑住雪白的腕子,慵懒的靠在面前的桌上,眉眼风流的盯着沈穗穗,扯了扯嘴角,渐渐笑出两个浅窝。
“韩初我看上了,所以,我想救他,还请太子妃无论如何都要帮忙。”
沈穗穗蹙眉,如此这般,才是正经谈事情的姿态。
赵胤与尚书令萧至忠以及吏部尚书张睦,此刻正在明德殿议事,明年的科举由太傅与翰林院协同张睦主持,太傅虽是监管,大权却主要落在张睦的身上,算是历练。
萧至忠翻看近几个月六部尚书的折子,自从滁州出事之后,户部便消停了许多。新官上任三把火,杜修源的第一把火在闻到永阳县的腐烂味道之后,便悄悄地自己掐灭了。从前侃侃而谈,他跟萧至忠提出过很多大刀阔斧的政措,最近全都不再提起。
兴许是为了善后,无暇他顾。
沈崇无端出现在京城,赵胤很早就怀疑到豫王身上,如今他更是逍遥自在。益州地势极为便利,又紧挨南靖,若是勾结外贼,鼓动邻近几城,若没有眼线盯着,等消息传到京城,为时已晚。
赵胤与沈穗穗刚到京城,益州的眼线便传来讯息,说是豫王最近不知道在筹谋些什么,不仅急速扩招府兵,征买马匹,而且益州与林城的兵权都由他掌控,这是皇上给他的封赏。
这样厚重的封赏,既能自保,又能让他兴风作浪。
赵胤捏着额头,赵恒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而皇上却一味容忍,甚至佯装不知。作为太子,犹如坐在刀尖火刃上,难以安稳,悬在头顶的那把明晃晃大砍刀,似乎正在张牙舞爪的与他示威。
“张睦,我记得你有个外甥年纪轻轻做到了中州司马,是叫张謇”</p>
张睦不明白赵胤为何突然提到张謇,连忙应声,“对,张謇开蒙早,教过他的夫子都称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当年他也是参加过科考,然后被翰林院选去,最后做到了中州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