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红山学院,如同漆黑的大海上唯一的灯塔。
上千枚龙之泪的“燃烧”非同小可,释放的澎湃魔能几乎自然发光,学院内的灯火彻夜通明,若非内部格局巧妙,树木林立,几乎要形成扰人清眠的光污染。
而在炫目的灯火之下,其实学院内部已经逐渐寂静下来,大部分师生都已经各回各家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测试做最后的休整。学院中,只有不断巡视的魔偶会发出轻微的脚步声,与风声、叶声交织成初冬的序曲。
寒风中,红山学院大图书馆玄关前,倏地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随身裹挟而来的一点寒气被迅速抽走,温暖湿润,沁着墨香的空气随之而来,宛如温柔的无形之手欢迎着深夜来客。
那娇小身影却没有为这细致的浪漫而稍作驻足,径直迈步向图书馆的顶层走去,而她脚步一迈开,身形就又是一闪,越过了五层漫长的阶梯,直接来到了顶层一扇灰黑色的门前。这一次空间变化却让女子有些出乎意料,重心一阵摇晃,几乎是踉跄着推开了门,好不狼狈。
“院长”
女子稳定身形,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头,仰视着坐在房间最里侧的大宗师。
老人则歉然地摇了摇头“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当然有急事,但你也不能直接这么把人传送过来啊,你以为是”语註本想说你以为是大人抱小孩么,但话到嘴边就意识到这根本是自取其辱实在也是忙晕了头,不由沉下脸色,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每一步都仿佛刻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微微震荡地板,使得这位于顶层的小小书房,如同有四分之一个郑力铭到来了一般。
砰
语註踮着脚尖,将一摞厚重的文书放到了朱俊燊的书桌上,
“请审阅。”其中,请字说的格外幸灾乐祸。
朱俊燊看着几乎比语註还高的文件堆,注意力却不由落到别的地方,有些惋惜地叹道。
“你居然开始学原诗说话了。”
语註不由掩住了嘴,意识到自己那讥讽的语气的确像极了原诗随即心中涌起少女时代每年体检测身高时都会有的羞恼情绪。
好在朱俊燊桃李满天下,带过太多的问题学生,很随意就将语註安抚了下来。
“这几天忙前忙后,实在辛苦你了。”
语註闻言不由微微颤了下眉头以她一贯的表情方式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讽刺了而后说道“区区一两个通宵而已,真是要感谢某位院长的尽职尽责啊。”
朱俊燊想了下,说道“年终测试以后,放一个月的年假吧。”
“我的年假已经存了几年了”语註说完,也不由泄了气,绕过书桌站到了朱俊燊身后,看了眼老人手中厚厚的一本古籍。
“异色战史不是著名的人魔大战时期的段子野史集么”语註好奇,“你大半夜不工作,居然躲在这里看小说”
说到这里,语註真是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只觉得这两天院长的行事风格已经近乎不可理喻。
以往他忙碌起来,魔道研究、指导学生、学院公务等也经常难以兼顾,只能是靠身边人挺身而出去积累福报。但大体而言,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朱俊燊从来没含糊过,什么事情该重点做,什么事情该暂时放下,他的思维一向清晰。
而眼下学院最重要的年终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他这个学院最高负责人却接连旷工,不但晚宴前人间蒸发,逼得语註忙前忙活地张络会务,甚至晚宴之后他也没有尽到院长应有的义务去和各方宾客拉扯人脉,反而以什么不胜酒力的荒诞理由早早溜号,逼得语註再次挺身而出,代表学院和诸多豪强斗酒,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那群人统统都送到酒桌底下而这还不算完,酒宴之后,语註还要批阅不计其数的文件报告而那都是大宗师不务正业的结果
语註一度以为这老头是穷人乍富,得到雪山巨资注入后开始人格膨胀,但此时看他居然深夜时分在图书馆看小说,顿时感觉
“你不是被原诗气坏了脑子了吧”
“原诗最近还算老实,和她没关系。”朱俊燊无奈地解释道,“是有件事情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语註眼看老人丝毫也没有放下异色战史去批阅文件的意思,干脆打了个响指,从旁边招来一张座椅坐下,而后问道“什么事”
朱俊燊一边以极快的速度翻动书页,一边反问道“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语註下意识问道“终于要判原诗死刑了吗”
“”朱俊燊翻动书页的动作不由停滞下来。
语註咳嗽一声,说道““不要卖关子了,说重点”
“许柏廉死而复生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语註愕然不解。
这几天,语註将全部的精力都拿来张罗晚宴会务,所以对许柏廉的事情一知半解,只听人说他和白骁在天空竞技场交换了一招,然后没有分出结果就被朱俊燊入场打断,不了了之,看起来仿佛吃了暗亏当时她还以为是长公主的散华之影,外加朱俊燊暗中拉偏架的结果,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朱俊燊看了语註一眼,对于这位昔日爱徒,如今的得力助手,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许柏廉咎由自取,与白骁置换记忆,试图以自己的苦难击溃白骁的心智,却在置换过程中,将白骁体内寄生的异物给置换了去。”
语註惊讶万分“异物什么时候”
“应该就是第二魔种移植之时,白骁当时开启了天穹,于虚空万界点燃了一把火,吸引到了无数异物的目光。”
短短几句话,让语註心惊肉跳“当时没有察觉吗”
“完全没有,现在想来应该是禁魔体的功劳吧,白骁的特殊体质反而成了我们检查时的阻碍,有太多的精密检测会被禁魔体无效化了。当然,也拜其所赐,明明是极度危险的异物感染案例,白骁却安然无恙,反而是许柏廉在被寄生后禁受不起毒素感染,被吞噬尽了生机。”
语註听到此处,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来“等等,那岂不是说寄生体已经被激活,许柏廉现在就是那个病毒携带体那我们”
“并不是容易扩散的毒素。”朱俊燊解释道,“我后来去看望他的时候,至少能明确这一点因为毒素过于猛烈,外加传播途径的特殊,那反而不是特别危险的东西,至少,只要不给许柏廉胡乱活动的机会,那异物应该就会随着许柏廉的死而一同消散。我亲手试探了许柏廉的体内环境,确认他活不过两天,而晚宴上他也不出所料地缺席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应该连正常走动都做不到了。”
语註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和长公主本在商量要如何在他死前将其骗出红山城刨个坑埋掉,却发现长公主留在他体内的散华之影濒临崩解,那是被磅礴的生机反复冲击的结果。”
“磅礴生机”
语註毕竟也是大师级的魔道士,很清楚能够冲击到散华之影的磅礴生机意味着什么。
“不错,许柏廉浴火重生了。”朱俊燊直接给出了结论,“不但没有死在寄生感染中,反而因祸得福,更上一层楼,如今若是再有无聊人士作宗师排位,他应该能排在我身后了吧。”
语註对什么排位毫无兴趣,沉默了一会儿,总结道“所以整个事情,无非是许柏廉被白骁体内的异物感染,濒临死亡,而后又因不知名的原因而复活过来这种事,在魔道史上并不罕见吧。”
“的确不罕见,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这并不是空话。几乎每一年,都会有魔道士做出颠覆常理的发明,相较而言许柏廉的死而复生甚至排不到年度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