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州，渊石城，一群百姓提着米袋，在粮仓前等着放赈。</p>
他们家里的粮食都被怒夫教抢光了，只能等着官府的赈米。</p>
知府临走之前烧了粮仓，余下的一点粮食也被怒夫教抢走了，粮仓里根本发不出赈米。</p>
百姓想出城讨饭。</p>
城门紧闭，知府衙门出了告示，为防怒夫余党逃窜，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p>
渊州没粮食，为什么临近的谷州不来支援？</p>
因为渊州知府根本没有求援。</p>
此役惨败，打光了渊州军，渊州知府唯一能做出的合理解释是怒夫教众太过强大。</p>
而今苍龙卫轻松将怒夫教击溃，最后一点借口都不攻自破。</p>
在彻底剿灭怒夫教众之前，渊州知府不敢再对朝廷有任何请求。</p>
他不求援，户部自然不会多事，谷州自然也没有送粮食的道理，旁人乐得清闲，却只苦了渊州百姓。</p>
楚禾啐口唾沫道：“他特么为保乌纱帽，不发粮食，还不让讨饭，且等着百姓活活饿死？”</p>
牛玉贤道：“灵正则答应志穹送来五万石粮食，算作对志穹的答谢，明天就能抵达边境，可看渊州这架势，粮食就算到了也送不进来。”</p>
楚禾道：“他娘的，那知府若是敢拦着！今天把他打到亲娘都不认识！”</p>
牛玉贤叹道：“打他一顿容易，杀了他都不是难事，关键咱们用什么身份做这件事？</p>
咱们出使梵霄国的使臣，就这么贸贸然回来了，本就不妥，而今还殴打了朝廷命官。”</p>
林若雪在旁道：“我懂得些易容术，给两位改换下容貌，那知府必然认不出来，</p>
咱们先逼着他把边界打开，把赈米放进来，再逼他往朝廷上奏，等待谷州支援。”</p>
牛玉贤依旧担忧：“上奏了，朝廷真就会给支援么？”</p>
林若雪道：“若是皇帝看着不管，这皇帝也该换个人做。”</p>
林若雪给两人改换了容貌，牛玉贤确实变化不小，看着像个六旬老翁，楚禾第一眼都没认出来。</p>
但楚禾容貌虽然改了，身形掩藏不住，他这体魄实在太扎眼。</p>
牛玉贤道：“你坐到马车上，不要下来。”</p>
楚禾怒道：“凭什么不下来，我一直缩在车子里，那还来渊州作甚？”</p>
正说话间，一队官军走了过来，兵长冲着众人喝道：“你们什么人。”</p>
牛玉贤见状赶紧把楚禾推进了马车，笑脸相迎道：“我们是过路人，去州城做生意。”</p>
“做生意？州中各县不准外出，你们是哪县的，谁让伱们来州城的？”</p>
“我，我们真是……”</p>
“不必说了，都给我抓了！这是怒夫余党！”兵长一声令下，官兵上来就要动手，牛玉贤还在小心解释。</p>
被抓了也不怕，牛玉贤有的是脱身的办法，若能以罪囚的身份被抓进渊石城，倒也省了不少麻烦。</p>
可这兵长作死，指着马车喊道：“车里是什么人？”</p>
牛玉贤道：“车里没人。”</p>
“我亲眼看见有人上了马车，你还敢在这狡赖，我还真没冤枉你们，你们就是怒夫余党，我就该当即斩了你们！来人，把车里人给我抓了！”</p>
几名官兵上前，要到车上抓人，楚禾强忍怒火，释放了些许杀气。</p>
拉车的马受惊了，撒蹄狂奔。</p>
若是就此放过这马车，也算兵长造化。</p>
可这位兵长有杀道九品修为，正愁没机会露上一手，且两步追上马车，拔出佩刀，一刀将马头斩下。</p>
马匹倒地，楚禾控制着马车没有翻倒，他的忍耐却到了极限。</p>
兵长擦了擦刀上血迹，笑道：“拿人！”</p>
一名军士来到马车近前，正要抓人，马车里伸出一只脚，正踹在军士脸上。</p>
兵长怒喝一声，用刀指着马车道：“狗贼！焉敢猖狂！”</p>
楚禾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硕大的阴影遮住了兵长的身躯。</p>
兵长毫无惧色，一连轻蔑笑道：“体魄不错啊，难怪有撒野的胆量，爷爷给你个机会，且看你中不中用，你往这打！”</p>
兵长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你打一个给爷爷看看！我看你多大力气，我看你敢不敢打，你倒是打呀！”</p>
“好。”楚禾点点头，一拳打在了兵长的脸上。</p>
兵长原地飞起一丈高，在空中转了半圈，一头戳在地上。</p>
楚禾上前把兵长揪了起来。</p>
兵长半边脸塌陷，血泪满脸，放声哭嚎道：“你敢打我？你没王法了，你敢打我？”</p>
楚禾确认了一下：“你是真心问我敢不敢打你？”</p>
哗啦一声水响，兵长尿了裤子。</p>
“别打，别，别……”</p>
楚禾回头看了看马车：“杀了我的马，你拉车。”</p>
说完，楚禾捡起嚼子，给兵长套在了嘴上。</p>
事已至此，牛玉贤颇为无奈，见其他军士要逃，且扯开一张罗网，直接把众人网住，拖了回来。</p>
“这么大马车，你们兵长一个人拉着也辛苦，你们都去帮一把，我给你们做嚼子。”</p>
军士们咬着嚼子，拉着车进了城，城门吏上前阻拦，被楚禾扯过来一并拉车。</p>
等进了城，看到满地饿殍，楚禾挥起鞭子，对着官兵狠狠抽了下去：“杂种！走快些！”</p>
等到了州府衙门，楚禾进去，把知府大人揪了出来，把一名军士的嚼子塞进了他嘴里，让他在前边拉车。</p>
先拉车，再说话，说话也能顺畅不少。</p>
牛玉贤皱眉道：“州中各县不准外出，州府尚且如此，只怕其他各县更惨。”</p>
让牛玉贤猜对了，其他各县更惨。</p>
最惨的正是芹树县，这里真就有怒夫余党。</p>
当初怒夫教攻占芹树县，在这留下了一支军队，苍龙卫剿灭了渊石城的怒夫教，这支怒夫军躲进了深山，苍龙卫并没有追击。</p>
按理说他们也不需要追击，朝廷给渊州调拨了不少人马，这支怒夫残部渊州知府应该足以应对。</p>
可渊州知府没能剿灭这支残部，他被打怕了，该到出手时犹犹豫豫，战局形成了僵持。</p>
一些靠近深山的村落，既要面临州府的管制，不能外出，还要面对怒夫教一轮又一轮的洗劫，不少村落十室九空。</p>
一个四岁大的娃娃，坐在院子里，抱着菜饼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啃。</p>
口一定要小一点，这是最后一个菜饼子。</p>
吃一小口，慢慢的嚼，一小口就能嚼成一大口，一个饼子，还能多吃两天。</p>
一个中年人站在院子门口，两眼放光看着娃娃手里的菜饼子。</p>
娃娃哆哆嗦嗦把菜饼子往怀里藏，他知道那人要抢他饼子。</p>
他不哭也不喊。</p>
他早就不会哭了，喊也没用处。</p>
中年人想要进院子里抢，娃娃往墙角里缩，他不敢进屋子，爹娘都在屋子里睡着。</p>
那中年人没等进门，远远看见一队人走了过来，看到他们身上穿着怒夫教的战衣，中年人吓得踉踉跄跄跑开了。</p>
五名男子走进了院子，为首一人穿着青色的战衣，这是怒夫军校尉独有的战袍，余下四人都穿着灰袍。</p>
一名灰袍男子走到娃娃近前，咧嘴笑了笑。</p>
娃娃哆哆嗦嗦，从怀里拿出菜饼子，双手举着，给了男子。</p>
灰袍男子把饼子丢到地上，捏着娃娃脸颊，笑道：“真细嫩，下锅煮了是块好肉。”</p>
青袍男子吩咐其他人进屋搜寻，不多时，三个灰袍都走了出来，连声唾骂。</p>
“晦气，这特娘晦气，屋子里有死人，不知死了多少日子，都特娘的臭了！”</p>
青袍男子骂道：“你特娘没见过死人么？屋里有吃的没有？”</p>
“啥都没有，那俩人都生蛆了，要不得了。”</p>
青袍男子看了看娃娃，吩咐手下人道：“把他剁了，带走。”</p>
灰袍人拔出了刀子，娃娃低着头，闭着眼，抖成了一团。</p>
他不哭，他不会哭了。</p>